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柳子街的迎客梅

来源:永州日报 作者:刘翼平 编辑:梁园翠 2025-10-29 11:07:4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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◇刘翼平

柳子街上的柳子庙是零陵古城的魂,无论从萍阳还是霞客渡入柳子街,两个入口无论是俯瞰还是仰视,人们的眼光都是聚焦在柳子街口那株高大的三角梅上。这株三角梅依附着柳子街8号的三层小屋攀升而上,整个夏天和秋天都在街口盛装而立。每次我来柳子街,在我心里眼里,她就像黄山的迎客松一样欢迎我,她是柳子街的迎客梅。每天清晨,她就梳妆打扮站在柳子街口值班,朝阳照在她的身上,微风一吹,绿叶轻飘,泛着闪亮的光。那开满枝头的“中国红”花朵,轻轻启开,露出一脸的微笑。蔓伸到半街的枝条,不停地朝里街轻轻摆动,像是在重复着“欢迎”“请进”的肢体语言。

柳子街最大的仪式是朝拜。这里最大的气场就是街中心坐北朝南的柳子庙。唐代著名思想家、文学家柳宗元在这里端坐千年,每一位来柳子街的人,第一件事便是拜谒柳子。我怀着满心的崇敬和期待,缓缓地走近它。庙门庄重古朴,门口刻着清代永州知府杨翰撰写的一副对联:“山水来归黄蕉丹荔;春秋报事福我寿民。”将古庙的中心思想标榜门首,岁月的痕迹在它身上留下斑驳的印记,增添几分厚重的历史沧桑感。

踏入庙门,一股肃穆的气息扑面而来。三层四进建制的柳子庙呈现出巍峨高大之势、让你不得不仰视崇拜。迈上十三级台阶的中殿宽阔而延展,两厢是四间柳子生平事迹陈列室、永州十年创作成就展览室。中堂上两块“八愚千古”“都是文章”的匾额和一副“才与福难兼,贾傅以来,文字潮儋同万里;地因人始重,河东而外,江山永柳各千秋”的名联,概括了柳子在永州十年的一切。再拾级而上十六级台阶,便是深而高的后殿。这里是拜谒柳子的经典所在。汉白玉的柳子塑像,端坐执笔,瘦削庄重,目光深邃,仿佛穿越千年的时光,洞察着世间的沧桑。我静静地站在塑像前,深深地三鞠躬,心里与这位伟大的文学家、思想家进行一场无声的对话。后殿之上,“文冠八家”的金匾熠熠生辉,两侧高而宽的墙壁挂着周令钊先生的八幅《永州八记》木刻版画。后殿之后的享房是柳子碑廊,“镇馆之宝”为那块韩愈文章柳子德政苏轼书法的《荔子碑》,精致儒雅,每一个字都闪着思想的灵性和历史的光芒。荔子碑就像是拜谒柳子庙一个精练的总结,引人深思,让人留念。伫立在荔子碑前,注视它、吟读它、触摸它,这块沉浸“唐宋八大家”三位文化巨匠灵性的“三绝碑”,近在咫尺,穿越千年时光,将思想和文化的滋养通过自己的目光、唇齿、指间传递到脑际,又犹如吃进一粒甘甜水灵的荔子甜透心田,回味无穷。

遥想当年,柳宗元因参与王叔文集团的政治革新运动失败,贬为永州司马。这一贬,便是漫漫十年。在永州的日子里,他虽远离政治的喧嚣与繁华,却深受心系朝廷与回京无望的煎熬,政治失意与家人尽逝的孤独之中。“千山鸟飞绝,万径人踪灭。孤舟蓑笠翁,独钓寒江雪。”一首《江雪》看似一幅美丽永州的江天暮雪图,实则是柳子“千万孤独”的绝唱。简短的二十个字中,他将自己孤独、寂寞的心境展现得淋漓尽致。而这种孤独,并非简单的独处,而是一种在黑暗中坚守自我、不随波逐流的精神境界。孤独出思想,孤独出文章。正因为这一“千万孤独”,他才写下一篇篇流传千古的佳作,他一生中三分之二的文章都是在永州完成,《永州八记》《捕蛇者说》《黔之驴》《天对》《封建论》等等,每一篇文章不仅是他个人情感的抒发,更是对社会现实的深刻批判和对民生疾苦的深切关怀。读柳子文章,每一个文字,仿佛有生命一般,在我的眼前跳跃、闪烁,我仿佛看见柳子在昏暗的灯光下,奋笔疾书,抒发着内心的愤懑与无奈;又仿佛看到他在永州的山水间漫步,独自享受着大自然的宁静与美好。柳子像一束光,照亮了我内心深处的每一个角落。

游柳子街,最好的方式是穿上古装来一场奇幻的穿越。出了柳子庙,便来到著名的愚溪。愚溪,原名冉(染) 溪,因柳子而改名。它宛如一条碧绿的丝带,与古老的柳子街蜿蜒相伴,带着千年的故事缓缓流入潇水。柳子街上,古装体验店比比皆是。为了更好地感受当年柳子的心境,我与同行的文友们,特意换上了一身古装。当那宽袍大袖的衣衫穿在身上,仿佛时光倒流,大家成了千年前的一群墨客,穿越时空,追随柳子的足迹。

我们登上一条小游船,直接深入愚溪之中,来一场亲“愚”之游。这条千年前并不显眼的溪流,因了柳子的临幸点化命名,一跃成为中国文化史上一条文学名溪。流着文学的光,泛着文化的影,照耀着千百年来的一代代文人蜿蜒前行。愚溪之愚,坚硬“愚”:“全石以为底,近岸,卷石底以出。”清澈得“愚”:“潭中鱼可百许头,皆空游无所依。日光下澈,影布石上,佁然不动。”碧绿得“愚”:“烟销日出不见人,欸乃一声山水绿。”柳子说自己“以愚触罪,谪潇水上。爱是溪。”“凡为愚者,莫我若也。夫然,则天下莫能争是溪,予得专而名焉。”这愚溪的正直、清澈、碧绿的品质正是柳子一代文人的人格象征。于是,他以自况,以溪自比,这溪便成了愚溪。个人观照演化文人共鸣,引得愚溪名天下。

我们愚溪而上,来到柳子用四百文钱买得的钴鉧潭西小丘。这里怪石嶙峋,形态各异。“其石之突怒偃塞,负土而出,争为奇状者,殆不可数。其嵚然相累而下者,若牛马之饮于溪:其冲然角列而上者,若熊罴之登于山。”这些石头,还是摆着当年柳子描写时的姿势,定格在千年的时空里,仿佛是大自然精心雕琢的艺术品,每一块都蕴含着独特的韵味。站在小丘上,极目远眺,我仿佛看到了柳宗元和他的朋友在这里枕石而卧,饮酒赋诗,畅谈人生的场景。他们在山水之间,忘却了尘世的烦恼,享受着心灵的自由与宁静。

离开西小丘,大家齐声背诵着柳宗元闻名于世的《小石潭记》,一会儿便来到了小石潭。“从小丘西行百二十步,隔篁竹,闻水声,如鸣珮环,心乐之。伐竹取道,下见小潭,水尤清冽。全石以为底,近岸,卷石底以出,为坻,为屿,为嵁,为岩。青树翠蔓,蒙络摇缀,参差披拂。”当我亲眼看到小石潭的那一刻,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。

一眼千年。这小石潭的水,清澈得如同镜子一般,能清晰地看到潭底的石头和游鱼。潭边的竹子郁郁葱葱,竹叶摆动,在微风中沙沙作响,仿佛为这宁静的画面奏响一曲美妙的乐章。我模仿柳子当年的姿势,坐在潭边突起的石头上,静静地聆听着水声和竹声,感受着大自然的神奇与美妙,仿佛与柳子融为一体。所不同的是,当年的柳子“以其境过清,不可久居,乃记之而去”。而我们为柳子美妙的文笔所倾倒和迷恋,乐而忘返,久久不愿离去。

愚溪的古装穿越,我们为柳宗元命名愚溪的文化之举找到了注解,对柳子的文章有了更深刻的理解。他笔下的山水,不仅仅是自然景观的描绘,更是他内心世界的寄托。永州这些看似平凡却牢笼百态的山水,蕴含着他对人生的思考和社会的关注。寄情山水,心系民众,关心时局,虽遭贬谪,怀才不遇,却矢心效忠朝廷,关心民本。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,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。不论何时何地,都是满腔的家国和百姓情怀。难怪永州人要将柳宗元当作“柳子菩萨”来供奉,他购买的愚溪成为文化遗产而万古长存。

游柳子街,最铭心的味道是品尝一桌“柳子家宴”。这桌以柳子命名的美味佳肴已被列入非物质文化遗产。历代以来,柳子街的街坊邻里每逢重阳节便会举行百家宴,敬老祭柳,弘扬孝道。柳子家宴就成了柳子街上的一个特有习俗。

从愚溪上岸,正值中午时分,大家的肚子已有了空荡荡的感觉。柳子街,一家名为“柳子家宴”的餐馆立刻唤醒了大家的味蕾。我今日穿越了“柳司马”主角,自然由我欣然做东。大家的宽袖长袍还没卸装,仍然拱手作揖,行礼入座。

首先上桌的是“柳子三鲜”。这道由红薯粉、黄翘肉、猪三样加高汤烹制而成的民间大菜,味鲜饱腹,一上来,大家“埋头苦干”“狼吞虎咽”,吃了个实在,一上午游览的疲惫感烟消云散,精气神满血复活。第二道上来的“西山龙角”。愚溪两岸,西山脚下,竹林茂密,当地人将还没出土的竹笋很形象地称为“龙角”,剥壳的笋子称为“龙角肉”,新鲜的笋片配上五花肉爆炒,金黄油亮,鲜嫩甜脆,大家一片片地品尝,唇齿留香,赞不绝口。第三道上来的便是“石潭小鱼干”。这道菜选用的小鱼,经过腌制、烘焙、晾晒、油炸等多道工序制作而成。小鱼干色泽金黄,外酥里嫩,鱼刺成粉,鱼香味、烟火味、阳光味三管齐下。接下来还有“零陵喝螺”“潇水牛扣”“荷香糯鸭”“茶山艾粑”“元和家福”“山水豆腐”“香零时蔬”。每一道都做得精致可口,让人回味无穷。

柳子家宴,沁人肺腑,不仅让我们尝尽民间美味,更让大家吃出文化大餐。柳子文化不仅仅存在书本和古迹里,还深深融入平民百姓和日常生活之中。

出了“柳子家宴”餐馆,已是酒足饭饱,心情酣畅。大家卸了古装,回到现实之中。走到乌青锃亮的石板路上,漫行在两旁古色古香、错落有致的木屋之间,仿佛还在古代,意犹未尽。不知不觉已到街口,那株靓丽的三角梅地站在我们面前,就在大家不约而同举起手机想将它摄入画中时,一位文友念起了这株梅树主人家的门联:留一点善念心田使儿孙永耕,学做几件吃亏事以百世留用。横批:中庸平和。隔壁也有一副门联:诗经继世长,忠厚传家久,横批:祥光普照。原来这株三角梅出身书香明礼之家,是一位大家闺秀,柳子街的沃土养育着它,愚溪河的清泉浇灌着它,才出落得如此气质优雅,娇美可爱,且成为柳子街的一种象征,年年娇艳满墙头,芬芳得游人归。

来源:永州日报

作者:刘翼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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